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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80多歲,一路從舊社會走來見證了新中國成立和改革開放,現在回憶起建國前的時光,依然令人感慨萬千。
跑反
我記憶,1943年以后,日本鬼子在宿縣的大店、任橋等駐地處,經常偷襲抗日游擊隊伍,破壞老百姓的村莊,搶掠百姓財物,特別是在夏秋之際,更為嚴重頻繁。那時候,只要有人喊一聲,鬼子來了,莊上的老百姓立刻扶老攙幼、牽著牲口、背上包袱,一股腦兒往莊外跑。鬼子從哪來,百姓就往反向跑。連牛驢等牲口都跑習慣了,只要吆喝一聲,就會隨跑反的隊伍一起往前奔。
那時,日本鬼子就是懸在老百姓頭上的一把刀,老百姓干活、吃飯、睡覺都提心吊膽,時刻準備跑反來逃避飛來的災難。我清楚記得1944年秋天,正是淮北高粱紅遍大地的時候,一天早晨,突然載滿鬼子的兩輛汽車包圍我們的村莊,頃刻間,百姓人人驚恐萬分、不知所措,除了下地干活的人,其余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被趕出家門,聚集到村莊西頭那個大水塘邊上的打麥場。場的四周被持槍荷彈的日本兵包圍著,他們還牽著大狼狗,嘴里嘰里呱啦大聲喊叫。大伙被圍在中間膽顫心驚,誰也不敢講話,只有用眼光互相對視一下。小孩子都躲在大人身后,全身不斷發抖。就在這時,西邊大汪邊上,有兩個大男人被鬼子架著,遭到麻繩、皮帶的輪番抽打,他們隨后又被推到水汪中,鬼子用杠子把他們的頭往水里壓,悶他們。他們掙扎著站起來,又被壓下去,就這樣反復多次,最后被拉上水塘邊,繼續挨鬼子的鞭子。看那情形好像是鬼子硬逼他們說出什么情況,但可能他們也不知道要說的事。鬼子在此施暴兩個多小時后才走。鬼子走了以后,百姓帶著驚恐回到了家里,眼里所見的是家里的鍋、碗、瓢、勺、面缸、面盆全被砸得稀巴爛,僅有的一點救命面粉也被撒了一地。對于鬼子的種種惡行,人人咬牙切齒,痛恨萬分。那兩個被鬼子暴打的人,一個是窮漢子顧懷銀,另一個是我同院的大叔高維新,由于被打得傷勢嚴重,在家養了幾個月才能動彈,并留下了終身殘疾。
這次經歷,讓日本鬼子的暴行永遠刻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日本侵略者的罪惡。日本鬼子投降不久,國民黨又卷土重來,因此百姓又跑國民黨的反。真所謂前面打走了虎,后面又來了狼,百姓苦不堪言。
饑餓
在那個戰亂不斷的年代,貧苦百姓的生活更為艱難痛苦,缺吃少穿、饑寒交迫。每到冬春,情況更甚。冬天到了,只吃兩頓雜面糠菜飯,每到晚上,肚子早早餓得咕咕直叫,但沒有吃的,連口開水也喝不上,這時父母總會無奈地安慰說:早點睡吧,人是一盤磨,睡倒就不餓。熬過了冬天又到了春天,春天的日子更難過,為填飽肚子就要到地里挖野菜,像小蒜、薺菜、雙芽頭、麥眼珠子、王不牛都挖,有的野菜不好吃,也要挖,挖到籃子里就是菜。除了野菜還把柳葉、榆葉、洋槐花、土桃葉子、桑樹芽這些樹葉子一概捋了吃,柳葉特苦,難以下咽,桑葉有火,讓人無法排便,痛苦不堪。只靠野菜、樹葉還不行,總還要有點面摻和才能充饑,那就得去借糧磨點面,說到借糧老百姓承擔的可是暴利——麥收前借糧是借一還二,不論是粗糧還是細糧,一律借一斗還兩斗小麥,不借活不下去,借了越吃越窮。饑餓貧困的日子,一年又一年,窮人餓得面黃肌瘦、皮包骨頭、走路干活沒有力氣,生活沒奔頭。饑餓使人失去健康,疾病纏身,一年四季,不是長瘡,就是害眼,傷風感冒更是家常便飯,一到冬天,手裂血流,腳凍成瘡,疼痛鉆心,苦不堪言,經常徹夜難眠。
我們童年的苦是哪來的,是日本鬼子侵略帶來的,是國民黨、反動派獨裁統治造成的,只有徹底打倒一切內外反動派,才能徹底根除一切痛苦。
地下黨員
我小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日本鬼子的殘酷鐵蹄下,在國民黨的反動統治下,家鄉的地下黨員,一直堅持和反動派作斗爭。時隔多年,我依然記得他們的名字:鄉政府的黃玉昌、楊獻瑞;村里的顧懷寶、顧懷圣。
我印象中的黃玉昌,蘆嶺北黃莊人,不識字,個子不高,說話聲音沙啞,兩眼有神。楊獻瑞,蘆嶺安陽村人,識些字,精明干練,講話利索。
地下黨員與莊上的百姓混得很熟,打成一片,他們穿的是百姓衣,吃的是百家飯。他們人少、力量小,但是懷揣信念的他們不怕困難不怕苦,不怕強敵不怕死,堅決與敵人周旋斗爭,因此居無定所、食無定點,有時候一天晚上都得變換好幾個地方。他們與敵人斗爭的策略,就是避開敵人的進攻,機動靈活開展活動,他們扒鐵路、拆橋梁、斷公路,阻滯敵人的進攻掃蕩,保護百姓安全,他們傳遞情報,保障上級信息暢通……
我對黨的信仰,就是從這些地下黨員身上萌發的。黃玉昌的最高理想就是,宿城解放以后,人民都能穿上大皮鞋,呱、呱、呱,在大街上自由自在地走來走去。他的愿望早在70年代就實現了,解放后,他被組織安排在縣里的單位工作,最終安度晚年。
革命戰爭年代,像黃玉昌這樣的農村基層地下黨員,雖然沒有立過赫赫戰功,沒有轟轟烈烈的事跡,但他們是中國革命事業的基石,他們的名字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紀檢監察
像我這樣從戰爭年代過來的人,更懂得珍惜解放后的幸福生活,更因為親眼見證那些黨員的信仰與奉獻,我1960年就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多年來我在機關單位輾轉多個崗位,但是給我的職業生涯影響最深的就是成為一名光榮的紀檢監察干部。
1973年的時候我在地區革委會政工組工作,1975年的時候機構改革,從政工組劃分出組織部和宣傳部,那時候懷揣黨員理想信念的我主動申請到新成立的組織部紀律檢查科工作。時間一晃來到1980年,宿縣地區機構改革,成立中共宿縣地委紀律檢查委員會,至此,我正式加入紀委大家庭,成為一名光榮的紀檢干部,我一直在紀委工作到1996年,16年的紀檢干部生涯讓我見證了從嚴治黨 的發展歷程,更讓我感受到這份工作的神圣。
現在我們黨正在開展黨史學習教育,一部黨史,就是一部中國共產黨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奮斗史,紀檢監察的發展史體現出我們黨勇于自我革新的思想和行動自覺。我們要從黨史中找尋勝利的源頭,汲取智慧、經驗、精神和力量,堅決懲治腐敗、糾治不正之風,推動紀檢監察工作高質量發展。
注:跑反系當地方言,系逃跑的意思。
(高賢美 宿州市紀委原副書記、原監察局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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