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12月底，中國共產黨紅軍第4軍第九次代表大會在福建省上杭縣古田召開。古田會議在黨的歷史上以自我革命的方式糾正了黨和紅軍自身存在的問題，使正確的建黨建軍原則逐步得以實行，顯示了我們黨極強的自我糾錯和自我修復能力。圖為油畫《古田會議》。

1921年7月，當浙江嘉興南湖“紅船”啟航的時候，全國僅有50多名中國共產黨黨員。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已經發展成為執政70多年、擁有9100多萬名黨員的世界上最大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百年恰是風華正茂。中國共產黨這樣一個大黨為什么能一直保持著旺盛的青春活力，具有先進性和純潔性的政治品質？其中一個重要密碼，就是中國共產黨始終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勇于堅持自我革命。一部中國共產黨發展壯大和推進事業發展的歷史，就是一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勇于進行自我革命的歷史。

1 無產階級政黨性質、中華民族自省革新精神、破解歷史周期率，是中國共產黨勇于自我革命的內在動因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共產黨的偉大不在于不犯錯誤，而在于從不諱疾忌醫，敢于直面問題，勇于自我革命，具有極強的自我修復能力。”在錯誤面前，一個政黨應該抱有什么樣的態度，成為檢驗一個政黨品格的“試金石”。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國共產黨最鮮明的政治品格，也是中國共產黨始終走在時代前列、經得起各種風浪考驗的力量源泉。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夠堅持勇于自我革命？可以從理論動因、文化動因和實踐動因三個方面來理解和把握。

理論動因：無產階級政黨性質的必然要求。馬克思主義理論認為，無產階級革命與其他革命不同之處就在于：它自己批評自己，并靠批評自己壯大起來。“我們不但善于破壞一個舊世界，我們還將善于建設一個新世界。”“破壞一個舊世界，建設一個新世界”，就是革命。列寧說：“馬克思認為他的理論的全部價值在于這個理論‘在本質上是批判的和革命的’。”而這種革命，不只是適用于革反動派的命，也適用于革自己的命，即自我革命。可以說，自我革命是無產階級政黨與生俱來的品質和要求。馬克思主義革命性的理論品格賦予了中國共產黨勇于自我革命的實踐品格和精神底色。中國共產黨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無產階級政黨，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同時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黨的根本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中國共產黨的性質和根本宗旨決定了，黨能夠勇于自我革命。因為“黨除了工人階級和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沒有自己特殊的利益”。不謀私利，才能謀根本、謀大利，才具有自我革命的勇氣和魄力，不掩飾缺點，不回避問題，不文過飾非，有缺點克服缺點，有問題解決問題，有錯誤承認并糾正錯誤。

文化動因：中華民族自省革新精神是黨勇于自我革命的淵源。強烈的自省革新精神，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商湯在自己的洗澡用具上刻下“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箴言，提醒自己要像每天洗澡一樣及時反省和不斷進行革新。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更是眾所周知。而宋明理學代表人物王陽明在《傳習錄》中說：“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了，發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從這些故事和典籍中可以看出，自省文化是中華民族延續了數千年的文化傳統。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把中華傳統文化“審視其是非，辨識其善惡”的自省革新精神，作為政治倫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并予以發揚光大，弘揚為自我革命的精神。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在帶領中國人民進行革命、建設、改革的長期歷史實踐中，中國共產黨人始終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忠實繼承者和弘揚者，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都注意汲取其中積極的養分。”在新時代，我們有必要將這種自省文化傳統繼承好并進行現代化轉化。

實踐動因：自我革命是中國共產黨破解歷史周期率的重要之策。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始終有著強烈憂患意識的無產階級政黨，一以貫之的憂患意識是中國共產黨最為基本的實踐品格。1938年7月26日，張聞天在對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第三期畢業同學的講演中就指出：“所謂‘禹湯罪己，其興也勃，桀紂罪人，其亡也忽’，這已成為中國人公認的歷史真理。而承認這個真理，就是一方面要善于批評自己，另一方面又要善于接受他人對自己的批評，不諱疾忌醫。”大禹、商湯善于自我批評，其王朝快速興盛；而夏桀王和商紂王總是譴責別人，從來不做自我批評，其王朝迅速滅亡。在張聞天看來，一個政黨要跳出“興勃亡忽”的歷史周期率，就必須“一方面要善于批評自己，另一方面又要善于接受他人對自己的批評，不諱疾忌醫”。1945年4月24日，毛澤東在黨的七大政治報告中又強調：“有無認真的自我批評，也是我們和其他政黨互相區別的顯著的標志之一……對于我們，經常地檢討工作，在檢討中推廣民主作風，不懼怕批評和自我批評，實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些中國人民的有益的格言，正是抵抗各種政治灰塵和政治微生物侵蝕我們同志的思想和我們黨的肌體的唯一有效的方法。”批評和自我批評，就是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的一個重要方面。正因為我黨一直居安思危，始終保持著憂患意識，才成為百年大黨、世界大黨，練就了中國共產黨人自我凈化的“絕世武功”，探索出一條長期執政條件下解決自身問題、跳出歷史周期率的成功道路。

2 思想上高度重視、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運用正確方法，是中國共產黨勇于自我革命的成功經驗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勇于進行自我革命，堅決同一切影響黨的先進性、弱化黨的純潔性的問題作斗爭。這是我們黨長期以來形成的優良傳統和成功經驗，也是我們黨區別于世界上其他政黨最顯著的標志。

思想上高度重視自我革命。思想是行為的先導，沒有思想上的高度重視，就沒有行為上的高度自覺。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保持自我革命的高度自覺，就在于黨在思想上高度重視自我革命。1929年12月28日至29日，毛澤東為古田會議起草了8個決議案，其中《關于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是第一部分，也是最為核心的一部分。毛澤東指出：“紅軍第四軍的共產黨內存在著各種非無產階級的思想，這對于執行黨的正確路線，妨礙極大。若不徹底糾正，則中國偉大革命斗爭給予紅軍第四軍的任務，是必然擔負不起來的。”毛澤東在闡明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的危害之后，又條分縷析地列出了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的表現，指明了它的危害，給出了糾正的方法。古田會議是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精神的縮影，其關于從思想上糾正黨內錯誤思想的理念和方法，對黨和人民軍隊建設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實踐中根據不同問題進行自我革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是馬克思主義活的靈魂。中國共產黨總是根據不同時期的任務、黨內存在的突出問題來進行自我革命。延安整風是黨的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整風運動。通過反對主觀主義整頓學風，反對宗派主義整頓黨風，反對黨八股整頓文風，全黨達到了空前的團結和統一，為奪取抗日戰爭勝利奠定了思想基礎。解放戰爭時期開展的土改整黨運動，主要是為解決黨的農村基層組織在土地改革中暴露出來的問題而進行的大規模整黨運動。這場整黨運動的主要方法是在黨內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主要內容是開展查階級、查思想、查作風，整頓組織、整頓思想、整頓作風。通過“三查”“三整”有效地解決了基層黨組織存在的組織不純、思想不純、作風不純問題，從而使得土地改革得以順利推進，大后方的基層政權得以鞏固，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和擁軍支前的熱情得以充分調動，有力地支援了解放戰爭。新中國初期的“三反”運動，是針對黨政機關工作人員存在的貪污、浪費和官僚主義等問題而開展的，清除了黨員干部隊伍中的蛻化變質分子，純潔了黨的隊伍，教育和挽救了一批黨的干部。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是新時代黨的自我革命的一次重要實踐，主要是針對黨員干部隊伍中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奢靡之風而進行的自我革命，有效地改進了黨員干部的工作作風，密切了黨群干群關系，夯實了黨的執政基礎。

按照實際情況決定自我革命的方法。毛澤東在《關心群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一文中曾經指出：“我們不但要提出任務，而且要解決完成任務的方法問題。我們的任務是過河，但是沒有橋或沒有船就不能過。不解決橋或船的問題，過河就是一句空話。不解決方法問題，任務也只是瞎說一頓。”黨的自我革命也是一樣，要想實現自我革命的目標也需要運用正確的方法。在黨的自我革命過程中，主要運用了以下方法：

方法之一：經常地進行黨內集中教育。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不斷通過黨內集中教育的方法來進行自我革命。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我們黨開展了延安整風運動、1947年至1949年的土改整黨運動。新中國成立后，我們黨開展了“三反”“五反”運動和1957年的整風運動。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開展了整黨、“三講”教育、先進性教育活動、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活動、爭先創優活動，有力推進了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內集中教育接續開展，成為新時代加強黨的建設重要舉措和生動實踐。從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到“三嚴三實”專題教育，從“兩學一做”學習教育到“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再到正在開展的黨史學習教育，在一次次集中“補鈣”“加油”中，黨的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能力不斷增強。

方法之二：善于運用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武器。批評和自我批評是我們黨的三大作風之一，是解決黨內矛盾、凈化黨內生活的主要武器。早在1929年12月，毛澤東就指出：“關于黨內批評問題，還有一點要說及的，就是有些同志的批評不注意大的方面，只注意小的方面。他們不明白批評的主要任務，是指出政治上的錯誤和組織上的錯誤。至于個人缺點，如果不是與政治的和組織的錯誤有聯系，則不必多所指摘，使同志們無所措手足。而且這種批評一發展，黨內精神完全集注到小的缺點方面，人人變成了謹小慎微的君子，就會忘記黨的政治任務，這是很大的危險。”在黨的歷史上，特別是重大歷史關頭，我們黨正是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這一武器來開展黨內思想斗爭，總結經驗和教訓。在新時代，我們要多用、常用、用夠用好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武器，使之成為一種習慣、一種自覺、一種責任。

方法之三：從思想上正本清源，固本培元。重視思想建設，是黨的傳統。對中國共產黨而言，越是重視用理想信念強魂健魄，自我革命的骨頭就越會硬起來。在百年歷程中，我們黨一直堅持要求全體黨員堅定崇高而遠大的理想信念，樹立正確的價值觀，解決好“總開關”問題。2018年6月14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山東考察時指出：“我們黨要永遠立于不敗之地，就要不斷推進自我革命，教育引導黨員、干部特別是領導干部從思想上正本清源、固本培元，筑牢思想道德防線，增強拒腐防變和抵御風險能力，時刻保持共產黨人的政治本色。”比如，“兩學一做”學習教育就是面向全體黨員深化黨內教育的重要實踐，是推動黨內教育從“關鍵少數”向廣大黨員拓展、從集中性教育向經常性教育延伸的重要舉措，它不是一次活動，而是需要長期堅持、經常性教育的重要舉措。在社會思潮日益多元的今天，我們必須用好思想建黨這個法寶，修煉共產黨人的“心學”。

3 堅持馬克思主義真理、堅持黨的根本宗旨、堅持實事求是，是中國共產黨勇于自我革命的精髓要義

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勇于自我革命，從嚴管黨治黨，是我們黨最鮮明的品格。”回顧黨的歷史，我們黨總是在推動社會革命的同時，勇于推動自我革命，始終堅持真理、修正錯誤，敢于正視問題、克服缺點，勇于刮骨療毒、去腐生肌。這使得我們黨能夠在危難之際絕處逢生、失誤之后撥亂反正，成為永遠打不倒、壓不垮的馬克思主義政黨。概括說來，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其精髓要義，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堅持馬克思主義真理，修正偏離或違背馬克思主義的錯誤思想。馬克思主義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是中國共產黨的堅定信仰。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無論是處于順境還是逆境，中國共產黨從未動搖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背離或放棄馬克思主義，我們就會失去靈魂、迷失方向。在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這一根本問題上，我們必須堅定不移，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有絲毫動搖”。縱觀黨的百年歷史，始終體現著堅持馬克思主義真理，修正偏離或違背馬克思主義的錯誤思想這一要義。

堅持黨的根本宗旨，糾正背離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錯誤行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中國共產黨的根本宗旨。黨的根本宗旨決定了中國共產黨人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為人民謀利益，向人民負責。毛澤東在《為人民服務》一文中指出：“因為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所以，我們如果有缺點，就不怕別人批評指出。”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興旺起來，就在于黨“為人民的利益堅持好的，為人民的利益改正錯的”。比如，2013年6月18日啟動的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就是以“為民、務實、清廉”為主題，以“照鏡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為總要求，集中解決黨的干部隊伍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突出，奢靡之風嚴重等背離黨的根本宗旨的問題。

堅持實事求是的根本原則，同違背實事求是的現象作不妥協的斗爭。實事求是是馬克思主義的根本觀點，是中國共產黨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根本要求，是黨的基本思想方法、工作方法、領導方法。鄧小平曾經指出：“毛澤東同志在延安為中央黨校題了‘實事求是’四個大字，毛澤東思想的精髓就是這四個字。毛澤東同志所以偉大，能把中國革命引導到勝利，歸根到底，就是靠這個。”中國共產黨之所以具有超強的自我革命精神，就在于始終堅持實事求是這一馬克思主義根本觀點，并在實踐中推進黨的理論創新。靠著實事求是，中國共產黨不斷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不斷革除阻礙發展的各方面體制機制弊端，充分顯示了制度保障的強大力量；全面凈化黨內政治生態，堅決糾正各種不正之風，以零容忍態度懲治腐敗；敢于刀刃向內，向頑瘴痼疾開刀，敢于觸及深層次的利益關系和尖銳矛盾。

黨的自我革命任重而道遠，永遠沒有暫停鍵，決不能有停一停、歇一歇的想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黨的建設面臨更加艱巨而繁重的任務。一方面，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對我們黨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新挑戰新要求；另一方面，黨面臨的“四大考驗”是長期的、復雜的，“四種危險”是尖銳的、嚴峻的。但是，我們黨只要保持“以革命者必先自我革命”的堅定意志和決心，繼續推進自我革命，不斷檢視自己，不掩飾缺點，不文過飾非，堅決同一切弱化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危害黨的肌體健康的現象作斗爭，就一定能夠保證我們黨永葆生機活力，擔負起新時代的歷史使命。

【作者劉玉瑛系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黨建部教授，本文刊登于《中國紀檢監察報》2021年4月29日理論周刊第5版】